2011/03/28

《Never Let Me Go》寶貝啊,寶貝,別讓我走。


Tommy, Kathy, and Ruth.



《Never Let Me Go》別讓我走。

-a novel by 石黑一雄 Kazuo Ishiguro (2005)
-a film by Mark Romanek (2010)



我先看了《別讓我走》的電影,才看原著小說。基於對原著的愛意,很多人對於小說改編的電影都會很嚴厲,但我回想了近幾年我看過的改編電影,發現其實我還蠻寬容的。我並不堅持所有情節和角色都要忠於原著,因為我想既然文字和影像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文本,本來就該有不一樣的編排和呈現方式;同時作為讀者和觀眾,通常我不會執著固守於一方,畢竟文字和影像兩者都有著彼此無可替代的魔力。

第一次看石黑一雄這位日裔英國作家的作品,很喜歡他對於人們相處時小動作小念頭的捕捉,朋友間的互動往往就是在這些說不清楚的細微情緒中有所波折,然後在我們都沒發覺的情況下逐步走向不可逆轉的局面。《別讓我走》的敘事方式十分跳躍,因為是31歲凱西的回憶,所以常常在說一件事之前必須先說另一件事,但這件作為引言的事通常會越講越長,等到終於回去正題時已經是十頁以後了。其實我在閱讀的時候一度覺得這樣的寫法有點故弄玄虛,但是想了想,又覺得一個人在回憶時的口吻應該就是像這樣吧,一直會有在這個時間點非提不可的事情,從四面八方湧進你的話語。

片名"Never Let Me Go"是一首情歌,來自凱西最寶貝的錄音帶。在電影裡這捲錄音帶是湯米送她的(凱西還親了湯米的臉頰////////),接下來的畫面便是凱西坐在床沿抱著枕頭,閉上眼睛陶醉的聽著這首歌:"Darling, kiss me, kiss me, and never, never, never let me go..."於是觀眾很自然的會認為凱西是在幻想她和湯米之間那若有似無小小的愛情;而打斷這少女思緒的是來自背後的無形壓力,凱西轉頭一看,房門外站著的正是面無表情的露絲。

但這一段在原著裡並不是這樣的。凱西是自己在拍賣會找到這捲錄音帶,喜歡在一個人的時候聽著這首歌,想像一名不能生育的女子,奇蹟似的生下了自己的小孩,她緊緊抱著嬰兒,唱著「寶貝啊,寶貝,別讓我走...」(小說提到的歌詞只有這樣,沒有"kiss me" or "hold me")深怕會有什麼意外發生,使她和這得來不易的孩子分離。有一次凱西獨自在房間,抱著枕頭當作是嬰兒,隨著這旋律緩緩起舞,直到歌曲快結束時,凱西才猛然察覺海爾森的「夫人」正站在門口看她-並且不停的啜泣。當年的凱西受到了驚嚇,但她不懂得其中的意涵。直到多年後,凱西和湯米去拜訪夫人,夫人回憶起那一幕...一切的謎底原來都藏在那一天夫人的淚水中。

「我看到一個新的世界很快就要來臨,更加科學化、更加有效率,是的。針對舊有的疾病將會有更多治療的方法,這是好的。但這同時也是一個嚴厲而殘酷的世界。我看到了一個小女孩緊緊閉上雙眼,雙手擁抱著過去那個友善的世界,一個她內心明白已經不再存在的地方,而她還是緊抓不放,懇求它別放開她的手。...當我看到你,我的心都碎了。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幕。」-p.332

我比較喜歡小說前後呼應的安排,但也可體諒電影需要節奏,所以縮短了夫人和愛蜜莉小姐的長篇告白,直接讓主角的情緒爆發。(湯米下車怒吼的那一刻,我的心也要碎了)

「或許那只是某種趨勢的興盛和衰滅,但是對我們來說,卻是我們的生命。」-p.325


凱西和湯米帶著一絲希望前來,卻黯然而歸。
看到這張劇照心還會揪一下。

電影更動了許多像這樣的情節,縮減了主角們在海爾森發生的事件和學校師長的描寫,也刪去了大部份關於性議題的描寫。故事是以凱西-也就是「我」-的視角為中心打轉的,小說很深刻的刻劃了凱西和露絲之間既親密又疏離的關係,以及凱西和湯米這對特別的朋友從孩童到成人的情感變化,相較之下電影對於兩個女孩的矛盾情誼只是點到為止,我覺得這是比較可惜的地方,或許是因為讀了六年女校的我,對於露絲這種個性的女生和那種若即若離的姊妹淘模式感到很熟悉吧。


Ruth-Keira Knightley

Keira的演出很精彩。她把露絲那種強勢、霸道、愛表現、虛張聲勢的大姊頭典型演得很有說服力,令人感到壓迫但又無法真正討厭。在小說的尾聲時湯米對凱西說:「露絲她和我們是不一樣的。從一開始,甚至從我們小時候開始,我們都在努力找出真相。...但是露絲可就不一樣了,她總是想要相信發生的事情。露絲就是這樣。」是啊露絲就是這樣,她善於察言觀色,總是一直想要成為團體的領頭,進入新環境時也總是努力迎合,若要因此假裝忘記舊回憶或朋友也無妨。她想要控制她和凱西、湯米的三角關係,卻只是緩慢的把自己推入無盡的悔恨。她以為她在使世界順著她的意,但其實是她在順著世界的意而不自知。


Kathy-Carey Mulligan        Tommy-Andrew Garfield

但在他們的世界,又有誰可以讓世界順著自己的意思走?

凱西問夫人,「為什麼你們要用我們的畫作證明我們有靈魂呢?難道有人覺得我們沒有靈魂嗎?」多麼理所當然的提問,多麼令人不忍卒睹的答案。麥可貝的《絕地再生》(The Island)也是一個關於複製人倫理的故事,但可惜最後變成普通的追逐戰,但我一直記得電影中一段話,大意是這樣的:「我們的顧客以為你們只是躺在培養皿裡的人形器官集合,他們不知道你們是活蹦亂跳的人啊!」複製人的生命算是生命嗎?如果連這個前提都被推翻,那麼他們有沒有靈魂這個問題還需要繼續討論嗎?

科技能夠以前所未見的方式為人類解決許多問題,但同時也延伸出更多前所未見的問題。我們活在沒有複製人的時代,我們想像他們、討論他們,試圖在人類建立的思想體系中找到放置他們的位置,或許是因為我們潛意識中都相信,那一天的到來是遲早的事情。也許在不久的未來人類將迎接複製人的到來,我們的子孫將接手一個現在無從想像的世界,希望那時,人類能夠擁有做好萬好準備的智慧。


凱西、湯米和露絲離開了海爾森,開始面對殘酷的現實,
從他們的眼神中,除了好奇,更多的是不安和迷惘。
而我們準備好讓他們進入電影外的世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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